春汛-Marine

【查尔斯/露西】A Tale of Two Rainy Nights

  马奈特小姐现在也像其他这年纪的姑娘那样,可以挽着父亲的手臂在街角散步了。她一颗年轻鲜活的心里仍然满是无尽的奇妙遐想在飞翔,有时候回望过去,多数时候在眺望未来。而她的爱更加丰盈完满了,家庭生活也有了更暖的温度。除了这一点变动以外,她还新添了两段在余生中都挥之不去的记忆:一个傍晚推开阁楼的门看见她父亲,一个雨夜从加来乘坐回英国的邮船。


从阁楼出来时,马奈特小姐以为她今后的生活将无比美满;而下了船后,她却时不时地隐隐感觉到一丝躁动轻轻地拂过她的心,仿佛哪里还有缺憾。可是哪里还能有缺憾呢?有马奈特先生和普罗斯小姐爱她,他们在一座周围环境宜人美丽的寓所里有安定的生活,有书可读,有事可干,几乎没有烦扰。哪里还能有缺憾呢?


只是伦敦的云太厚重了,雨又下得那么绵绵不绝,常常是淅淅沥沥一整夜,雨点掉在这个能发出回声的角落里似乎有倾盆之势。每到此时,露西就伏在窗台又展开她无边无际的遐想,只回头对父亲说:“听听这声音,多像是掀起的风浪在拍打船身呀!”在她潜意识里,被风浪拍击的那艘船的样子总是显得像加来号邮船,还总萦绕着轻柔、琐碎的交谈声,以及老人入睡后平稳的呼吸。第二天早晨,能看见的却只剩下房屋附近那条林荫道上,许多叶子被打落在泥泞的土里。这样的雨夜能把她的思绪带回到返程时乘的那艘船上,能让她又在梦里看到那些翻动的纸张、摇曳的灯火,听见家庭教师永远也不会对她讲的那些观点和故事————全都来自一位好心的年轻绅士。“真是怪事,”露西有时候这么咕哝着,“我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长相。我回想起这位善良的陌生人的次数有点过多了。”


她不仅从没忘了他的脸,也从没忘过他说的那些话,包括关于乔治·华盛顿的那句俏皮话。


马奈特小姐是个感情丰沛、富有同情心的姑娘————熟识马奈特一家的人全都这么说————她的泪水也和伦敦的雨水一样来得容易,无论是幸福的、悲伤的还是同情之泪。她一想起她听说的美洲人民所背负的那些苛捐杂税和不公对待,又加以联想到回法国时在圣安托万区看见的那么多受苦的穷人,蓝眼睛就泛出泪花,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流下来。普罗斯小姐见不得她的宝贝难过,常常以第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在怀里擦去泪水。这时,闻着普罗斯小姐衣服上散发出的饭菜香气,露西却又会产生一种错觉(的确是错觉),仿佛这一切苦难、这苦难未来可能掀起的骇浪,都变得离她十分遥远,而且如同街角里响起的那些脚步声那样,从来都走不进她的生活里。但她还是会替他们难过。


是呀,英国人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有点蠢了,露西想。“说不定乔治·华盛顿还会和乔治三世一样名垂青史哩。”不,也许假以时日,北美的那位乔治会比不列颠的这位乔治更有名。那位善良的绅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才会体恤一群素不相识的人、一群异国他乡的人,就像体恤自己的同胞那样呢?






后来的五年里,马奈特小姐始终如一根金线般连结着幸福和欢乐,在现实生活的美满之中,邮船上的那个雨夜已经不再这样频繁地使她回想起来了,但在老贝利,暴风雨又击中了她。眩晕、呕吐、浑身发冷,如同再次置身于颠簸的海浪中。可是她明明记得,在真正乘着邮船穿过风浪的那晚,她从没晕船过,淡淡的灯光罩着她,父亲熟睡之后的鼻息与那位先生的手都是暖的,夜里也不冷。


好在幸运的露西生活中一切的不幸最后都会远去,查尔斯·达内先生不仅无罪释放了,而且现在还正坐在她身边呢————马奈特小姐这么想着的时候,一道闪电突然从窗外照进来,紧接着打响了一阵咆哮着的雷声,她把手伸出窗外,几滴雨水落在她手上。


刚刚侃侃而谈的洛瑞先生和马奈特医生被突如其来的雷雨吓了一跳,现在所有人都不说话了,静静地听着雨声和雷声。查尔斯搬动了两下椅子,现在他和露西挨得很近。有规律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,有那么几次她分不清是他的呼吸还是窗外的风声。


“暴风雨要来了。您冷不冷,马奈特小姐?”沉默了很久之后查尔斯问她,“我去点燃炉火吧。


“非常感谢。您现在回想起来了吗?75年过加来海峡的时候,您也是这样对身边人关心备至。”


“不仅能回想起来,而且能清晰地记得,尤其对您印象深刻,马奈特小姐。法庭上我一眼就认出您了。”查尔斯拨弄了一会炉膛里的炭,又坐回露西身边。他的声音很轻,手臂不停地抬起又放下来,似乎怎么放都不舒服。最后他的手落在了腿的两侧,手指和露西的手无意地碰在一起又挪开。


被人记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,但露西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超出了欣喜而感到更多的东西。一点儿暖意(当然不是来源于壁炉),一点儿激动,还有对于未知事物的期待,渐渐随着雨水和泥土的气味一起散发出来,使她忘了怎么回答。


最后她只说:“那是很荣幸的。”


查尔斯好像又找起话题来:“您之前说到您时常产生有趣的思考。如果您愿意,我能不能获准知道一些内容呢?”


————我能不能获准知道,你的思绪中有没有过我的一席之地呢?


“我愚蠢的遐想?只不过尽是一些胡思乱想而已,漫无边际。比如刚才我在想,有雷雨的夜里总是温暖的。”


短暂的停顿后露西又加上一句:“但我真的觉得它会是温暖的,自打上次从法国回来我就时常这么想。”


她从昏暗的光线中朝查尔斯的眼睛望了望,感到那块长久以来如纵横沟壑般沉重的缺憾正逐渐被填平。


—end.



2k字短打,凌晨三点仓促地写完仓促地发了。双城记好冷,割点腿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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